一

　　妈妈经常告诫我：“宁可盖过头被，也不说过头话。”曾经问妈妈，什么叫过头被？妈妈说，人死的时候，都用一张被单蒙过头顶的，所以，过头被被比喻为不吉利。那么，宁可这样不吉利，也千万不能说过头话，吹牛、狂妄的害处可见一斑。
　　但是，不但得意的时候容易忘形，就连日常说话时候，我也常常忘记这句教导。于是，经常对人家说：“我都好久没感冒了”、“我都好久没考过不及格了”之类过头之话。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应验，反正经常是没过几天，要么就感冒，要么就考个不及格。这样几次之后，我便时刻注意着不说过头话。
　　那一年春节，去大连远洋公司一位海员朋友家。他问我有没有***朋友，我说：“还没有呢，等你在‘大远’给我介绍一个海员吧。象你一样，经常远航，走好多个国家。”
　　这时候，他爱人正好端着水果走进房间，听到我的话，接过去：“海员有什么好？长年在外漂泊。社会上流行一句话，‘好女不嫁水上漂’。”
　　“嘻嘻，嫂子，那你是不是好女啊？”我打趣道。
　　“去去去，小丫头。”嫂子脸红了。
　　朋友接着说：“你别只拿你嫂子开玩笑，其实，她说的是真的，海员虽然赚钱不少，但是大半的时间都是在船上，家里什么事情也帮不上，都要靠女人，做海员的老婆，实在是太辛苦了。所以，我也不主张你找海员。还有一种职业，就是军人，也长年不在家，赚钱最少，还不如海员。”
　　“恩，对！好，就这么说定了，我一不找海员，二不找军人。”话一出口，自己用手捂住了嘴——糟糕！我又说了过头话。不过大家说笑着岔开了话题，谁也没有在意。
　　没过多久，二姨夫就给我做媒，一问条件，居然是个军人，而且身高和学历均未达到我所定择偶标准，赶紧摇头。父母不同意，劝我说，二姨夫一个大男人，出面帮我联系这事，而且，二姨夫也不认识这小伙子，是托别人帮忙，好歹要给介绍人面子，先去看看再说。我一想，反正看了也不能成，看就看！
　　见面后，那个现在做了我老公的陶坐在那里，转来转去的，好象椅子上有刺。除此之外，给我的印象只是一般，说不出哪儿不好，但是也没看出哪儿很好。他问我地址和电话，出于礼貌，我勉强地留了个单位电话号码。回家后，二姨夫和二姨都说，他转来转去坐不稳是因为相亲时候怕羞。但是我拿定主意不见第二面。
　　谁知道半个月之后，接到一封发自四川的信。拆开一看，是陶从老家写来的。
　　信中，他说他父亲病了，给我单位打电话，同事说我下企业审计去了，没法联系，他只好不告而辞。
　　第三天，在我还没有决定是否回信的时候，又收到他的第二封信，信中，他介绍了他在四川的家庭条件、他的从军生涯以及很多事情。
　　这样坦诚的来信，我不能不回，即使不处对象，做朋友也蛮好。来来往往的信件中，彼此了解对方的性格、工作、生活，也改变了我心中早已对他做出的“判决”。
　　于是，五一，陶回大连直接来到我家的时候，我们俨然是一对相处很久的小情侣。
　　于是，当第三个五一来临的时候，我做了陶的新娘。
　　一句大话吹出一个老公，我经常开玩笑地建议那些没有男友的女孩子，春节的时候，按自己的择偶标准吹个牛吧，说不定会和我一样，吹出个老公。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
　　二

　　我和陶，谈了近三年恋爱，才瓜熟蒂落地走进婚姻。但是，走进来之后才发现，没有真正在一起生活的人，即使相处一辈子，即使互相没有刻意隐瞒，也未必真的了解。
　　婚后，我才发现，当初，陶给我的第一印象虽然有一部分他怕羞的原因，但他确实是个坐不住的人。他很好动，让他做点事情，他倒是勤快，只要是没事了坐在那里，便打瞌睡，而且睡觉还打呼噜，打得山响。有一次坐小巴士去市内，我们坐最后一排，他睡着了，打起呼噜，前边所有人都回过头来，我无奈，只好推醒他，并警告说，睡觉可以，但是不准打呼噜。他居然很诧异：“是我打呼噜吗？我也听到半个呼噜声儿啊！”
　　如果说，这些还是他既无意，又没法改变的缺点的话，最令我头疼的是一些来自观念和男女本身性别产生的差异。
　　作为女人，我喜欢既会生存又会生活的男人，只会生活不会生存的男人，不知道生存的艰难，不敢以终身相托；只会生存不会生活的男人，不了解生活的情调，不能奢望其浪漫。陶属于后者。
　　一天下午，两个人在家擦玻璃。听到广播在公布当天点播歌曲曲目，我发牢骚：“你从来没为我点播一首，今天正好没事，就不能浪漫一把？”
　　“点播干嘛？反正我们点播，也是这些歌曲，不点播，也是这些歌曲，都是一首首地播放，只不过顺序不同而已。”他颇有道理地说。
　　从那以后，我再没有缠着他点播，也再没象婚前那样，为自己或者朋友点播过歌曲。
　　婚前，父母家很民主，每天晚上吃饭的时候，各自都把当天的事情说说，有了麻烦大家出出主意，有了快乐一起分享。但是，跟陶生活，他通常是沉默的，大部分时间是我在说。很多时候，我忍不住问他：“难道你就没什么事情可说吗？”他说，部队又不经常发奖金，喜事一般都是年末评个先进什么的，平时无非就是正常的工作，没事大家凑在一起打打牌，有什么好说的？偶尔也有烦心的事情，对我说，解决不了问题，只能给我平添烦恼。
　　我说即使只能给我平添烦恼，我愿意！他说他不愿意。
　　娘家是自由淡泊的知识分子家庭，所以我喜欢清静；陶生长在四川农村那个兄弟姐妹七人的大家庭中，他喜欢热闹。我说亲戚远来香；他说人和人之间越走动来越近乎。无法达成一致，没办法，我们家经常是“筝声与麻将共鸣”，逢年过节，我只占书房，其他几个房间，他呼朋唤友20余人。
　　陶很贪玩，在电脑上打牌的时候，跟他说什么话都是耳旁风。有一次，我加班，嘱咐他不要把羊绒衫放在洗衣机里和衬衫一起搅，等我回来用手洗。回来后，看到羊绒衫搅成一团。当时，气得我就在家里贴上了小字报，记录下年月日和陶挨批评的原因。
　　虽然这么多的分歧，但是，那都是在家里。
　　有句古话：“当面教子，背地教妻（夫）。”只要是出门在外，我绝对服从他，尤其是在我父母、他的领导、同事和学员面前。
　　我说：陶可好了，在家帮我擦玻璃，总是站在外边危险的地方。——不点播歌曲的事情只字不提；我说：陶可好了，在外边的不开心事情从来不说，怕我担心；我说：陶对我家人也可好了，过年还帮我二姨家换个彩电呢我说：……
　　“是啊，陶是个重信义的人，工作上对学员也好，既是教官，又是兄长，他带的学员队，200多人，一学年下来，没有出过一次事，而且各项集体荣誉全部包了。现在听你说他在家对老婆和家人又这么好，可真是难得了。”——这是他们领导说的，其实这时候我心里在想，下辈子我愿意做陶的学员，愿意做陶的朋友，愿意做陶的兄弟，惟独不愿意做陶的爱人。
　　但是，这么在外边吹完，回家之后，陶通常会为我做上几个小菜，倒上杯葡萄酒，甚至还会买一把搭配得并不太和谐的鲜花送给我。
　　享受了出门在外吹他得到的好处，下次还是照样吹，回来，他表现得更好。
　　时下有句话：好孩子是夸出来的。
　　那么，好老公便是吹出来的。

文 / 欣颖 转自 http://www.hongxiu.com/view/a/2004-3-31/342771.ht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