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蔡学康

花多少钱才能从Cadet到Captain

淡定，这一当今中国的新生热门词汇，准确概括了一名Cadet（注：实习生，海军学生）要努力奋斗成为一名Captain（船长）应持有的心态。也只有淡定，才能从容应对奋斗道路上的得失荣辱。

纸海图与电子海图 （bonvoy/图）

不管你当初是如何选择了航海这个专业，当你从校长手里接过红本本或者还有一顶学士帽的时候，你肯定转过这个念头：好好干几年，早点当上船长，也不枉这几年起早摸黑、穷经皓首。

于是你背着毕业影集、专业书籍，或者还有***资料，登上了第一艘商船。没有了睡眼朦胧的晨号，没有了措手不及的考试，而且吃饭还不要钱，你偷笑两声。冲甲板、打油漆、加牛油、插钢丝，你干着最苦的活却拿着最少的钱，你的名字排在船员名单最后一行，因为你是一名实习生。当海浪排山倒海而来时，你把不要钱的饭菜吐还出来。夜幕降临，机器依旧轰鸣，你躺在床上，孤独排山倒海而来。航海是一种体质上、更是一种精神上的磨难。

毕业后两年，你荣升三副，穿戴整齐，在驾驶台发号施令，当然是对着水手或者实习生。你的肩章上有了一条杠杠，边上还有一个表示甲板部的小锚标志。你拿到了第一笔丰厚的薪水，给自己添置了一件新潮电子产品，给女友捎了一个打折后依然价格不菲的包包，可能还谋划着盖起三间瓦房或者买个两室一厅。但同时责任骤增，开始思考航行安全、人身安全、保护环境这些命题。

三年后，你荣升二副，这下你的工作时间从8点到12点转为12点到4点。当别人在午休或睡觉的时候，你在工作，而当别人娱乐的时候，你必须去上床睡觉，以保持充沛的精力走进驾驶台。你成为最孤独的人。如果你的爱好是阅读、音乐和碟片，那么你可以做一名海员。如果你具有哲学情怀，能坦然面对孤独，能细细品味孤独，甚至享受孤独，那么恭喜你，你可以成为一名优秀的海员。

经过考证、考核、实习一系列程序，三年之后，你荣升大副——这是一次重大的晋升，因为你从操作级成为管理级，开始负责甲板部的日常工作。在驾驶台的八小时之余，还要到甲板上领导水手长和水手们，上大桅、下大舱、搭跳板、钻水舱，没几把刷子，还真难让别人服你。你是船长的替代人，在船长以各种名目登陆活动时，做一名忠实的管家。你承上启下，与各色人等打交道，处理一系列在船舶操作体系文件中没有提到的问题。你是一条船上最累的那个人。如果你有些诗人情怀，那么，每天在驾驶台免费观赏旭日东升和夕阳西沉，将是最好的精神补偿。

从大副到船长的晋升是一次质的飞跃。在考证、考核、实习的任一阶段，你都面临着无情的淘汰，比如考试失利，比如小人作梗，比如横来事故。你需要扪心自问：我能担当这份责任吗？我已作好职业培训了吗？我能应付各种紧急情况并作出正确的选择吗？……五年之后，你终于成为一艘船的最高管理者，住着最宽大舒适的舱室，拿着最多的薪水，并且似乎无所事事。你是一名船长，你承受着船东给予的最大信任，你担当着船舶安全最大的职责。你一直焦灼着、忧虑着，在想着各色各样的事情，并在事情来临前把它做好。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刻，你突然发现，当初的理想已经实现了，却并无半点踌躇满志之感。

是的，13年，你从一个cadet炼成一名captain，前提是你兢兢业业、勤勤恳恳，服务于大航企，按照公约的要求步步进取，工作出色，没有任何安全不良记录。

一些同学毕业后就没有上船，也有一些在任职三副、二副之后离开船舶，还有一些在任职大副后登陆，结婚生子，另一些停步在大副的职位上。当然，更多的人在取得船长的桂冠后又挂冠而去，从事与航运密切相关的管理职位。

我没有说坚持到最后的人是赢家。那些早早登陆的同学，从事揽货、航修，或者进入公司管理层和政府机构，早就腰缠万贯或前呼后拥。人生从来就不能进行纵向或横向的比较。每个人的人生都是惟一的。我只能说，无悔的人生，就是成功的人生，因为这是你自己想要的生活。

海上弃船训练 （bonvoy/图）

船长的权力

Master，也就是船长，其意源于起初大多数船长就是船主兼任。那么，船长就是我们的主人么？

汪洋中的一条船，远离了陆地，远离了正常环境与国家机器，在几千平方米的一块铁板上，在一间间十来平方米的舱室里，人与人之间是靠什么维系在一起呢？

如果这群肝火旺盛的男人，从暗斗升为明争，甚至拔刀相向，船长又该怎样抹干血迹、抚平创伤以继续航程？如果船舶遭遇紧迫危险，却又人心涣散，各谋私利，船长又该怎样登高一呼、力挽狂澜？

恩格斯在《论权威》一文中引用船长的作用来解释权威的重要性，但权威显然还不够解决现代航海中的现实问题。

查阅《中华人民共和国海商法》第三章第二节，对船长的权力有明确的规定：1.在职权范围内发布命令，其他人员必须执行；2.对船上违法犯罪人员采取禁闭等措施；3.证明死亡或出生；4.作出弃船决定。

从上述四点我们根本看不出船长的权力有多大，除了有限的司法权与公证权之外，作为一个最高行政长官，船长的权力被许多定义词限制。比如弃船，不是随意就可宣布：首先要经过尽力施救而确实无果的，其次尽可能报船东同意，然后安排旅客与船员先行离开难船，最后离开前还应尽量带走法定记录本等物品，以备事后调查。

船长的命令，只在其职权范围内有效，也就是说只与工作有关。尽管这一大伙人，24小时地在一起，工作、休息与娱乐交叉缠绕着，但打牌时只有老王小张，barbecue（烧烤野餐会）时只有汤姆杰克，没有Master。

同时，船长的命令确实需要得到执行，有时不讲情理，有时不得打折扣，不管这严厉是来自船长个人的品德和技术衍生出的权威，又或者仅仅源于法律法规的明确规定，都一样。大多数的险情对熟练船员而言不需过多的命令，但在危急时分，不能有两个声音，成与败、安或危，只能系于船长凭个人经验所作的判断。

甲板是陆地的延伸。尽管船只在远离陆地的汪洋中长时间飘泊，尽管一名船员一年中三分之二的时间在海上，但我们还是陆地生物，有无形的千丝万缕牵扯着我们。丛林法则不适用这里。

电影《叛舰喋血记》中的审判场景引人深思。法庭明知布莱船长的贪婪与残酷，但审判的矛头还是指向发动叛变的船员，而不是引发叛变的船长。撇开侵吞伙食这类经济问题不谈，船长体罚船员至死，这种事情竟在18世纪的英国舰船视为当然，令人惊奇。这严酷的纪律，就是打败西班牙无敌舰队的制度原因吗？

不难想象，如果一船之长将工作与娱乐混为一谈，将个人利益延伸向船舶的每个角落，将他人的正当权利轻易剥夺甚至践踏，那么危险、仇恨的种子将四处生根发芽。

正如小布什总统所说，“我现在就是站在笼子里向你们说话”，实现对最高统治者或指挥者的约束，不仅是人类文明的进步，也是人类共同利益最大化的需要。船长的权力被约束了，船舶的安全将更加得到保障。